在狠狠地抽干了李成蹊所剩无几的体力之后，白砂弥月仰面躺在了李成蹊的身边，脸上泛起了心满意足的潮红。
她突然用只有李成蹊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李成蹊觉得有些奇怪地问道：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“因为之前袭击你的那个堕落下等种，或许本来应该是我的敌人，”白砂弥月的声音里怀着一丝歉疚，“正是因为我的疏忽大意，才让你陷入了危险的境地。我果然还是不应该离开你身边的，不如我们从今天开始就干脆同居吧！”
“弥月，话说你是不是忘了，我的家里还住着一个妹妹呢，”李成蹊再次为白砂弥月的问题发言而感到头疼不已，但他还是耐心地对少女述说着自己的想法，“而且，如果我也不能总是过于依靠你的帮助。既然我现在已经踏入了这个异常的世界，那总是要去学习如何独自面对各种难题。”
白砂弥月眨了眨眼，神情很是认真地说：“其实就算你再多依赖我一点点，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哟。”
“我觉得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，就已经很好了。若是彼此之间再过靠近的话，那可能对我们来讲，都不是好事，”李成蹊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白砂弥月的提议，“所以，我亲爱的弥月大小姐啊，如果你一直都只是想要单方面地庇护我，那我就永远都只是你的累赘。与之相比，将你的麻烦告诉我，让我们一起承担，不才应该是更好的办法么？”
白砂弥月在听了李成蹊的话语后，很快就陷入了沉默。
许久之后，她才叹了口气说道：“真是败给你了，为什么成蹊你总是让我这样没辙呢？不过，这可能会是一个相当枯燥乏味的话题。”
李成蹊端起了床头柜的热水，轻轻抿了一口：“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，所以并不讨厌枯燥的问题。”
于是白砂弥月点点头，开始诉说起来：“我们白砂一族，在‘长生者’的族群中，从来都是声名赫赫并且备受憎恶的一道血脉。”
李成蹊皱了皱眉：“备受憎恶？为何？”
白砂弥月自嘲道：“因为我们是‘断罪者’啊，是专为狩猎背叛堕落的同族而生的绞杀机器。成蹊你也知道，‘长生者’对鲜血的气味尤为敏感，像我们这种手上沾满同族鲜血的刽子手，又怎么可能让他们感到喜欢？”
“原来是这么回事……难怪弥月你的力量会如此强大，”李成蹊陷入深思，“可是你们‘长生者’为何会主动屠戮自己的同族？因为若从最自私的角度来说，就算他们堕落了，也只会袭击脆弱的普通人，而不会伤害到你们自己的族群。”
“这个原因……听起来其实十分荒诞，”白砂弥月冷笑道，“在距今十分久远的年代里，我们‘长生者’又被称为夜裔，而悖论路径的信徒，生来就背负着原罪，所以我们与其他多个悖论途径的族裔一样，都是被神所放逐的子民。‘长生者’的内部社会阶级分明，而在其中位居最高位的，就是十九位伟大的‘真祖’，‘真祖’们继承了‘亵渎者莉莉丝’的直系血脉与不死不灭的强大力量，所以他们之中的大部分，都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。这些老怪物们思想非常顽固，他们全都深信着，只要坚守来自母亲与真神的信条，清除掉所有的背叛和污秽，就一定能够赎清我们身上疯狂的原罪，从而在有朝一日重返乐园，再度成为真正的神之子民。”
“我明白了，你们白砂一族，便是为了这个崇高的使命而清除背叛者的‘断罪人’，”李成蹊沉吟片刻，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，你们的家族，也应该属于这十九道‘真祖’血脉之一吧，不然，你们也无力承担如此艰巨的任务。”
白砂弥月淡然应道：“是呀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，我将在二十年内成为白砂家的下一位‘真祖’。不过，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情，毕竟白砂家的‘真祖’寿命总是十分短暂的——我们的人生就是无尽的战斗和厮杀，而即使我们的力量再怎样强大，也并不能保证自己总是获胜的那一方。更何况，除了回归乐园的那一个最终目标外，‘长生者’的大人物们在其他事情上的意见并非总是一致的。所以有不少的‘长生者’家族都看不惯白砂一族的做法，甚至在漫长的岁月里，与我们成为了不共戴天仇敌。”
她轻描淡写地谈论着自己所背负的血脉仇恨与死亡命运，就好像在诉说着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但通过血之契约，李成蹊能够明白，这并非意味着白砂弥月并不在乎自己所背负的一切。
她只是像一只蜷缩起来保护自己的刺猬一样，对这一切都变得麻木了而已。
这副坚强和脆弱并存的矛盾模样，再次让李成蹊感到了一丝心疼。
李成蹊听完白砂弥月的讲述，心中却蓦然想起出了一句诗歌般的经文，于是他将其念诵了出来：
“他说：‘你如今赶逐我离开这地，以致不见你面。我必流离漂泊在地上，凡遇我者皆杀我。’
主对他说：‘凡杀你的，必遭报七倍。’
主给他立下一个记号，免得人遇见他就杀他。
于是他离开主之身前，去往伊甸之东。”
这是《创世纪》中的段落。
“成蹊你总是让我惊喜，没想到你连经书里那些枯燥的语句都是如此了解，”白砂弥月有些惊讶地轻笑道，“是的，老家伙们所坚信着的正是这个预言——‘伊甸之东’，那就是属于放逐者的最后乐园。”
李成蹊苦笑道：“我的专业要求我涉猎广泛，所以我的确对诸多宗教经典都有所了解，但我其实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。”
“没关系，反正我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信奉神明，”白砂弥月晃动着手指，“可有趣的地方在于，在这个世界上，似乎真的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乐园。”
李成蹊不以为意地说：“怎么可能呢？这颗星球就只有这么大，强大的‘长生者’们花费了数千年时光都没找到的乐园，又会隐藏在世间何处？”
但很快，他突然楞了一下，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轻声喃喃道：“除非……这个地方，在过去的数千年里，都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。”
然后，李成蹊陷入了沉默。
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蓝小海不久前才说过的话语——“对于异常者们来说，这座城市既是一个虚幻的家园，也是一座牢不可破的监牢。”
“哈哈，成蹊你果然和我心意相通！”白砂弥月开心地在李成蹊的耳边低语道，“没错，这座白船市，便是由凡人自己所建造的乐园，属于异常的怪物们的乐园——这里，便是东之伊甸！所以我被‘真祖’们送到了这里，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那般，只为扫除所有背叛者带来的污秽。”
李成蹊在此刻终于明白了。
这个模样纯白无瑕的少女，从降生于世的那一刻起，便仅仅只是一柄为杀戮而存在的利刃、一具为命运而起舞的人偶。
而“白砂弥月”这个美丽的名字，也只不顾哟是一个空洞的代号。
而曾经如此透明、脆弱而空洞的“人偶”，却已然在此时此刻，开始渴望起叛逆与自由。
即使她自己，也不知道自己小小的反抗，会将命运的前路会引向何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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